合理推演
自一年半以前,她就没了她的消息。
她想不通为什么,也不知道应该找谁去核对与质问。是哪一瞬间的自己做错了呢?又是什么瞬间自己将她推远了呢?每一个纳闷的瞬间,她试图回想,却总是想不起什么细节。
如果那三个月再来一遍,自己会做得更好吗?她们是否会一起走进那家餐厅,还是出发前就杜绝这些可能性。或许,不去那家餐厅就不会发生这一切。或许,她应该早点察觉。
一直以来,客户都赞叹着与她沟通是多么的顺畅令人愉悦。私人订制的需求,在付诸语言和图纸前,就已被她传达,前前后后都打点得当。然而,她想不到谁可以探讨甚至表达自己现在的困惑。
或许,她已经够善良和忍让了。与自己这样的人做朋友并包容一切也许本身就很辛苦吧。当她卸下所有的防备和伪装,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时,竖子一直都在她身旁。如果这种倾诉像是闭眼张开双臂躺倒的信任游戏,她总期待着竖子每次都能接住她。甚至说,在此之前,她从未有过怀疑。
一个朋友,一个最有把握的朋友。像是贴身衣物内部缝合线一样了解的朋友,突然有一天,她发现自己找不到她了。
没有任何征兆地,从她的生活消失了。
那天周末,她带着之前从竖子家拿的书和阳台上新采的草莓准备出门。本来是要去隔壁区的药店买点维生素再去公园转转的,回家的路上她拐错了一个口。突然起意,决定顺路去看看竖子。前两周通话,电话里的她听着昏昏沉沉的,鼻音很重。
起初她并未下定决心。可能那样就会晚几周再发现了。也可能,没有发现竖子的消失,在她心中就能一直这样存在下去。但这些都在那天下午她敲门时破碎了。
她抚平翘起的书角,背手把水果放在身后,挂上最不带勉强的笑容—门后,是一张她从不曾认识的脸。
“真是周末都不让人安宁,老头子也太着急赶人走了。” 穿着睡衣的年轻女孩一边刷着牙,一边不耐烦地捡拾起餐桌上的垃圾。零落四处的烟蒂、捏扁的可乐罐、快要枯竭的绿植,阳光照到的地方,大多没什么生机。从门口看过去,这不像是两三天能堆积出的垃圾。
但她四天前还来过这儿。
和对面说明自己对这房子不感兴趣并不是来看房的房客后,她便匆匆走了。阅读了两次门牌号,都与她记下的、习惯的地址无误。想着明早还有要交的文件和会议不能耽误,她决定按原计划先回了家。
这之后的一周,每当她心生怀疑想要求证时,她都会打给竖子的电话,“您拨打的用户正忙,请稍后再拨”。第十二次留言后,她崩溃了。两分钟内拉黑了竖子的所有联系方式,她先主动落实了她的消失与不告而别。
每当她习惯性地准备崩溃时,才会更清醒地想起,现在已经查无此人了。这样的挫败,她没有底气去向别人求证。
下班后,她其实还回去过那里。公司团建之后,杯酒下肚,摆脱了表面的拘谨。一丝愤怒、夹杂着不安和不甘,在她本已麻木的心中腾腾升起。不甘以往所有的袒露都打了水漂,愤怒自己竟然不值得一个交代。她在门前不顾形象地蹲守和窥探,然而竖子完全不见踪影。至此,比起不被满足的好奇心,她的自尊先碎了。
已被注销的空号、逐渐易主的定位和标签,过去的一年半里,一切如常,除了她心里的异样。像她羡慕过的所有坦荡聊起分手清理关系的人一样,她无法启齿去讨论一个抛弃了自己的朋友。
除了她以外,其他人从来也没提起过竖子。没有人问起,她更无从回答。认识她的人说不出所以然,本就不认识的人更不用遮掩自己的冷漠。
-“你见过她吗?”
-“她啊,当然见过了…….”
-“什么时候?”
-“嗯……记不清了。冬天?还是秋天来着……你问这个干嘛?你不是她的朋友吗?”
如果竖子的背面和她的背面像完美贴合的齿轮一样,每一次都在摇摇欲坠时接住了她,那么她们似乎都不清楚彼此的正面是什么。或者说,在竖子面前,她已经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有正面了。
【未完待续】